【舟渡】思之
01.
冬日里的早晨，阳光熹微，照不透房间里严丝合缝的窗帘，更照不到房间里双目紧闭的人的眼皮，可骆闻舟就是莫名其妙地醒了，他睁眼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荧光的阿拉伯数字显示着此时离他平时的起床时间相差甚远。他闭了闭眼睛，睡意却一去不复返，脑子一片清明。
一般赖床患者偶然醒来后发现还可以接着睡一个小时，那种欣喜与满足总会让人感到特别幸福。换在平时，骆闻舟也会感叹一句“生活真美好”然后接着睡死过去，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三次在清晨醒来之后再无睡意，骆闻舟瞪着天花板思考着那个睡觉雷打不动的人什么时候远离了自己。
费渡不在的第三天。
骆闻舟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离开暖融融的被窝，刚走出房门就看到骆一锅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那架势应该是打算进卧室一屁股坐醒床上的两脚兽，好起来给它上供。
毕竟是自己养了多年的猫，骆闻舟可谓是深解骆一锅每一个动作饱含的意思，嗤笑一声，双手抱臂与骆一锅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也不急着给它添粮，瞪够了之后皮笑肉不笑对它说：“吃吃吃，就知道吃。”
如果骆诚在这里，看到骆闻舟如此作为，必定会狠狠嘲讽他一把年纪了还就只会欺负猫。骆一锅聪明的脑袋懒得思考骆闻舟闷闷的情绪是为何，眼见铲屎官还不给他拿吃的，龇着牙跳起来想给那只它不知道多久没残害过的手背来个三道杠，骆闻舟却长腿一伸，不再施舍给它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来奇怪，骆闻舟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跟犯人斗智斗勇不在话下，和同事讨论案情条分缕析，与长辈上级相处说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对朋友之间发生矛盾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给出实质性解决建议，大小道理看得比谁都通透，人情世故无不精通。可就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人，面对这少了一个人的小天地，就好像一朵蔫了的花朵，没有一丝一毫精气神，以至于见到生龙活虎的老猫，也觉得它这时候应该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窝在家里的某一角落，等到骆闻舟给它装好猫粮三请四请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而不是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家里少了一个人了一点都不完整了的思想觉悟。
小没良心的。
好不幼稚。
02.
骆闻舟熬了粥，白糯的米粥盛入碗里，雾气丝缕飘出碗面，缭绕在旁边一袋已经凉透了的糖炒栗子周围。那是昨晚下班的时候骆闻舟买的，就像习惯性回到家后大喊一声“我回来了”一样，他还是会时不时在下班后绕到对面街道小吃摊前买一包糖炒栗子，尽管知道家里暂时没有嘴馋栗子的人，可又总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那个喜欢制造惊喜的费事儿已经把惊喜搁在家里等着他了呢。
他喝了一口粥，剥开一个栗子送入口中，粥很烫，栗子太凉，骆闻舟只觉得清粥稠了点，栗子干了点，除此之外其他一点味道都尝不出。
骆闻舟像往常一样踩着点进刑侦队办公室，把手上的食物随意丢给那群嗷嗷待哺的伙伴们，一声不吭地走进办公室，那深闺怨夫的模样，让吃人嘴软的郎乔都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悄悄凑到陶然耳边说：“费总不就是出个差，老大至于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抛弃了。”
陶然敲了一下郎乔的头，示意她赶紧吃完干活，还不忘提醒道：“我看你是香菜包子没吃够。”
03.
办公室里的骆闻舟不知道外面的人在怎么编排他，他只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好抛却那些烦人的忧思。可是最近燕城风平浪静，不法分子好像集体出去度假了，闹得最大的也就是个某某跟男朋友分手后闹自杀，这种事自然用不着刑侦队长出面，他只好在办公室里看卷宗。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骆闻舟不知道看进去了几个字，只知道眼前的页面好久没翻过了，他满脑子都是如果是费渡的话他会从哪些方面入手分析，会用多长时间找出破绽，然后自信肯定地说嫌疑人是谁谁谁，你们行动吧。
「骆闻舟回过神来，感觉费渡可能是有毒，见缝插针地要跑到他脑子里来骚扰一番，甚是烦人。」
骆闻舟认命地放下案卷，这不是费渡第一次出差，可这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难以忍受，或许是因为费渡出差前几天才刚生了一场病，又或许是临行前一晚费渡格外粘人，那场别离前的缠绵太过热烈。
骆闻舟一开始并不同意费渡在感冒还没完全痊愈的情况下长途奔波，费渡当时说的是：“这是个大项目，谈成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包养骆队的本都有了。”
费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轻佻，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要笑不笑地盯着骆闻舟的眼睛，像要把人吸进去，熟悉的花花公子做派。可骆闻舟知道，费渡一般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改变，表面体现得云淡风轻，可精致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怎样柔软善良的心，骆闻舟比谁都明白。
脱离原先给自己设定的结局，一切尘埃落定后，费渡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总裁的身份，如今他不仅掌管着费氏集团这个大团队，还有那些因为命运不公失去精神支柱的可怜人，精神上的梁柱崩塌了，至少物质上不能再让他们忧心。人人都说费总身价数不清，还一直野心勃勃不断扩大自己的商业疆土，那么累世界上的钱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赚足，何必呢？费渡明明是一个一碗白粥就着咸菜就能满足，一个一百多平的房子就能过活的人，如今的所作所为有几般是为了自己，他不过是想让那些苦命人的生活好一点，再好一点。
费渡所想骆闻舟都懂，他没有理由阻止费渡，所以只能不断地念叨在外面要注意哪些事情，秋裤羽绒服一样不差装到行李箱，威胁着要是敢不穿这些、回来要是瘦了未来一年都别想喝酒吃糖，末了还不放心地把电话打到同行的周怀瑾和苗苗那里，让他们帮忙照看着，费总的信用度在他这里彻底破了产。费渡无奈地看着骆闻舟进进出出，一个星期不到的短差骆闻舟准备的东西像要搬家一样，满满当当塞满了整个行李箱，却没有阻止，只在一边含笑看着。
骆闻舟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想到这种程度，抓心挠肺地想，茶饭不思地想，夜不能寐时也在想，摸不着感受不到的滋味太不好受。即使费渡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准时吃饭按时睡觉，何时做什么事也事无巨细报备行程，可骆闻舟还是觉得不够，他会担心费渡在没有他的地方会挨饿受冻，没有他抱着不能睡个安稳觉，怕他没彻底好全的病痛去而复返，他只想把这个人好好抱在怀中，感受他的体温，埋首在他颈间，吸入他那永远蛊惑自己的木香。
这棵名为费渡的植物，种子落在心头的时候就再也剥除不了，如今在他的滋养下，已经长出密密麻麻强韧的枝叶，密实地把他整个心脏紧紧缠住，叫他除了这个叫费渡的人再也装不下其他。
骆闻舟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人一旦清闲下来总是喜欢东想西想，他终于忍不住，叫来郎乔他们，一起去看看那谈个恋爱都那么矫情的报案人。
04.
走访结束时早过了下班的时间，骆闻舟没急着走，按照费渡的话说，漫漫长夜与猫作伴甚是凄凉，他不想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子，甚至连跟猫吵架的乐趣都丧失了。
骆闻舟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良心发现想起家里的留守老猫，进门的时候饿猫骆一锅不管不顾地扑过来，骆闻舟一边换鞋一边拨开它，还不忘警告它：“我告诉你，你哥回来了你不能这样扑他，他那嘎嘣脆的身体禁不起你这十几斤的冲撞，撞出毛病来我绝对把你炖了。”语毕声音轻了下来，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喃喃道：“这次要是敢延迟回来的日期，看我不收拾你。”
骆一锅照旧懒得思考他说这话的含义，轻声细语地喵了两句，表示只要你给我拿吃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喂完猫，骆闻舟随便给自己煮了碗面，费渡不在，他也没心思做桌满汉全席出来，囫囵吞了两口，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做。骆闻舟跟费渡并没有特别严重的洁癖，除了日常卫生，平时都是周末休息的时候才会认真打扫家里，这时他却拿出吸尘器给家里除尘，换下床单被套清洗了一遍，清洗厨房和卫生间，大晚上做这些简直有病，要是费渡在这里，铁定会上前用身体阻止他的行为，并用气声撩拨道：“师兄不觉得晚上得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才对得起如此良辰美景吗。”
等到骆闻舟把力气消耗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他把费渡的枕头抱在怀里，狠狠吸了口气，是骆闻舟同款洗发水的味道，可他却觉得格外好闻。骆闻舟闭上眼睛，默默对自己说：“睡吧，再两个晚上，费渡就回来了。”费渡就快回家了的事实似乎起到了些许催眠作用，骆闻舟乘胜追击地想：“费渡答应了会按时回家，他会做到的。”
05.
也许过了好久，骆闻舟感觉自己总算睡着了，却又突然醒了，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间外面窸窸窣窣像是轮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他彻底清醒过来，顾不上穿鞋便冲出房间，入眼的画面让他原地愣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傻大个。
费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枣红色的围巾，脚上的靴子还没换下，蹲在地上摸了一把听觉及其敏感，一开门就迎在门口的骆一锅毛茸茸的脑袋，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看到骆闻舟，好看的桃花眼当即弯成一道月牙，他缓缓站起身，闷在围巾的声音低沉模糊，听在骆闻舟耳朵里他只觉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色。
费渡说：“师兄，外面好冷，你能给我个拥抱暖暖我吗？”
骆闻舟感觉像在做梦，直到他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直到尖锐的疼痛感传入五脏六腑，他才终于相信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踏着风雪，安然夜归，连带着他的心也沉回胸膛。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狠狠把人箍入怀中，紧紧得像要融到骨血里，他终于可以再一次感受爱人的体温，吸收他的气息，此刻他无比满足，这几天所有的思念好像找到了宣泄口，他不舍得放开怀里的人。
“怎么提前回来了？”
“重要的事情都谈完了，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骆闻舟轻轻哼了一句，仿佛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却把人抱得更紧，张口咬了一下费渡的耳垂。
费渡忍不住笑了，双手环在骆闻舟脖子上，清脆的笑声透过微微震动的胸口，传到骆闻舟耳朵，费渡说：
“留下没有任何理由，回来却有天大的原因。”
“师兄，我好想你。”
06.
还好，明天有人可以陪着赖床，在这个喧嚣的时代里偷一时的安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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